宝正元年的这个冬天,永不停息的时间长河在并州肃关掀起一朵浪花,转瞬化作猎猎旌旗、煌煌大军,蒋丞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!
西南侧的角楼上,顾川在沈怡和沈重的陪同下远眺,望着视线尽头的千军万马,眸子深处透着浓浓的凝重。
“叛军一到,城下的数万难民果然也被煽动,虽然比不上经过训练的军队,但这种饿急了的人,往往比百战之兵还要可怕。”顾川呢喃自语。
一旁的沈怡蹙了蹙眉,不解道:“二哥哥,此番情况那位陈知府应当有所预料,他为何不将难民收入城中,只需给一点粮食,就能多近万守城之军,这笔买卖足够划算,为何无动于衷呢?”
小妮子想不明白,难道收拢难民归于己用,比送给叛军反过来攻打自己要难吗?
顾川闻言,呵笑道:“他是个聪明人,所以才没有选择收拢难民,其实如今看来,这些难民会出现在城下,未尝没有蹊跷。”
肃关城风雪覆盖,冰天雪地的常人根本待不住,这些难民一路逃过来却在此地不走了,而且还能活这么久,就算不是有意为之,那也是受人引导。
且看现下的情况,难民此前视叛军如豺狼虎豹,如今兵临城下后却又迅速归附,甚至蒋丞部都没有派多少人来就收归麾下。
可见,这些难民当中,有人一早就在早早地规划这件事情,否则不会如此顺利。
不管这件事情是误打误撞,还是那位知府大人是有意为之,都算是一件好事。
沈怡果然聪明,听到他这么一提点,也想到了关键处,眼中不解之色顿时消散。
她扭头看向城门方向,那里的陈盛正穿着甲胄,在几个军中将领的陪同下,指着前方的叛军营地说着什么。
忽的有一兵士走近,同他说了什么,陈盛脸色当即一变,旋即慌慌张张的转身离开。
“二哥哥,那陈盛想必已经发现苏大哥带兵出城了。”沈怡嘴角上扬,笑着说了一句。
顾川眯了眯眼,而后抬手扯了扯绒衣领子,转过身去:“回去吧,在这儿也看不出什么来了,能做的已经做了,接下来只能看肃关守军的本事。”
“对了。”
他忽然脚步一顿,疑惑的看了看左右,问道:“阿竹姑娘呢?顾姑娘,你看到她了吗?”
兀自在一边捧着一个雪球玩儿的顾芳瑜听到这话,反问一句:“她平时不都跟着你,刚才没跟出来吗?”
顾川不再问,只是摇了摇头道:“应该是在院子吧。”
平日习惯了阿竹跟在后头,也就当她一直在,今日一回头却看不见了,顾川才觉得有些奇怪。
几人下了城墙,回到了沈家的宅院,顾川在院子里看到正在舞剑的阿竹。
赤霄剑在她手中紧握,寒光闪烁,似龙吟虎啸,又似古筝轻拨,剑尖所过之处,罡风带起的雪花应声而裂。
有些忘我,旁若无人,乃至顾川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之后,她才察觉到,停了下来。
“阿竹姑娘。”顾川走向前去,瞧着面色略微有些红润的阿竹,轻声问道:“方才你没有一起出门吗?”
阿竹迎着他的双眼,轻轻呵着气:“寻求突破之机,有道宗行走。”
突破之机?顾川恍然点头:“原来如此,下次阿竹姑娘倒是可以提前与我说一声,便也不出去了,还是习惯了阿竹姑娘护卫,其余人我不放心。”
阿竹闻言,抿嘴一笑应声:“嗯。”
“阿竹姑娘突破宗师了?”顾川随意一问。
阿竹摇了摇头:“还,差一点。”
“没关系,此事急不来,已经到饭点了,先去吃个饭吧。”顾川安慰道。
阿竹点了点头,看着他转身往外走,一张清冷的脸上浮现一抹愁容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赤霄剑,素手握紧一分,真的不能突破吗,功法的限制……
总归是要试试的,不能让他身陷险地,倘若城池失守,要把他安全的带回去啊。
念及此处,阿竹深吸了一口气,闷头跟了上去。
待吃过饭之后,顾川回到小院,又躺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。
“南门都已经打起来了,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闭目养神?”一道女声忽的在耳边响起。
顾川抬起眼皮,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道微,浑然不觉意外的道:“打起来就打起来了,要是不打才奇怪呢。”
此时才能隐约听到一些喊杀声,守军和叛军现在才交战,叛军的确是拖不起的,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攻破城池。
“叛军声势浩大,那蒋丞是个帅才,以他的能耐,攻破肃关不是难事。”道微见他老神在在,也不说其他,问了关键问题:“届时若城池失守,贫道可带你从北门离开?”
“为什么要离开?”顾川晃了晃脑袋,接着说道:“那蒋丞即便是再如何厉害,只要陈大人不主动开门投降,肃关短时间内也不会陷落。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三万守军,而且粮草物资充足,凭借着雄关这点优势,坚守十天半个月很简单,要是守城的将领再有些能力的话,便是数月也不见得守不住。
当然,这是理想状态下,实际上十天半个月差不多了,但这个时间于顾川而言也够用,足以支撑到幽州援军到来。
“杀!杀进去!”
“将军有令,谁第一个登上城墙,赏粮食百石!黄金百两!还能赏赐两个女人!”
“冲啊!”
南门喊杀声震天,如同冬日里的惊雷,雪地中的叛军开始疯狂地冲向城墙,冲在最前头的,大多是此前在城下走投无路的人。
不久前,他们还是求存的百姓,现在化身成了疯狂的野兽,甚至没有完整的武器、甲胄,手中的破布、木棍成了他们唯一的武器。
“放箭!”
待到叛军临近,肃关城墙上的守将一声令下,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下。
叛军中,中箭之人如风中稻田的稻子般伏下,唯一的区别是稻子还能再支起来,他们再也无法站起,活着的人双目赤红,脑海中唯剩下一个念头:
杀进去!
在这样一场浩大的战争中,个人的生死已经变得极其的微小,甚至可以说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攻城战注定是惨烈的,也不大能用什么计谋策略来攻取肃关这样的一座雄关,因为你所能想到的办法,很有可能已经有前人用过了,并且守军大概已经有了防范。
蒋丞是个帅才,打仗颇有章法,应该是看过些兵书,但一直能够打到现在,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功于眼前的这些难民身上。
比起城内的守军来说,他们天然的就少了一条退路,没有了退路的人,想要活下去就得拼命,正是这样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,让叛军势如破竹,无可阻挡。
第一日的进攻来的迅猛,是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出,如同汹涌的潮水向整个肃关倾轧而来,那是真正的汹涌浪潮。
若能够从高空俯瞰而去,便见黑压压一片如同蚁巢里的蚂蚁般,城墙上的弓箭如雨般落下,收割一批又一批的人命。
但这点损失放大到整个叛军队伍中,显得微不足道,正所谓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,这里虽然没有类似的典故,但蒋丞领兵这么久,自然也有了自己的理解。
如这样的攻城,第一次一定要造出足够的气势来,这时候的军队是最有冲劲儿的,甚至许多城池就是被这样冲破。
不过,现在这样一鼓作气的战术放在这里显然不太管用,肃关终究是屹立千年不倒的雄关,比绝大多数城池都要高的城墙,给了守军足够的优势。
“粟哥,这城墙太高了,兄弟们都上不去啊!”一名绑着头巾的汉子扶着云梯喊了一声。
城墙下,手持盾牌冒着箭雨和落石冲过来的先登死士将云梯架好,便不要命的往上冲去。
但上面的落石和箭雨实在太猛烈,又有泼滚油的,那云梯变得滑溜溜,没点身手还真爬不上去。
而就算侥幸爬上去了,那城墙上也有早已经准备好的长枪利剑一拥而上,往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,就成了尸体掉落城下。
人群中,一名青年将一支箭反手扔出去,那利箭竟如弓弦中发出,呼啸而上,一名肃关守军毫无察觉的被射中咽喉。
“什么?”李粟似乎听不清楚,周围喊杀声、哀嚎声震耳欲聋,想听到一些话着实不易。
“城墙太高了,兄弟们爬不上去!”那汉子只能再大声的重复了一遍。
李粟闻言,仰头看了一眼,周围十几架云梯,大多将士爬到一半就又落了下来,想要占领城墙压根没有机会。
“我来!”李粟大喝一声,一个箭步冲上前去,脚踩着云梯飞速而上,那滚油竟也对其造成不了丝毫的阻碍。
仅仅一个瞬息就已经上了半程,再单手借力往上攀爬,眼看就到了城墙上头。
唰!
他刚一冒头,便是十几根长枪袭来,李粟手里的武器是一根漆黑的铁棍,但在云梯上难以施展,如此危急情形,他却忽的脚下用力,奋而腾空而起!
长枪落空,李粟半空中便已经挥动手中的漆黑铁棍,将面前的十几根长枪尽数打断!
“杀!”一声怒喝,李粟已然落地,没有给他时间思考,转身就开始同围拢过来的守军厮杀起来。
沉闷的砰砰声不绝于耳,又有铁棍砸在铁甲上的金戈铁鸣,那守军竟没办法近了他的身,漆黑铁棍之下,无人是他的一合之敌!
李粟本就是蒋丞手下的大将,不过他不识字,也从未看过兵书,唯一的优点就是天生神力,这样的人在练武,在战场上就是一员大将。
眼下这些守军,在他看来就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,根本没有人遭得住他手中铁棍一击。
但守军中也不是全然没有高手,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。
在李粟连杀十几名守军之后,人群中一抹剑光陡然间袭来,那璀璨的光芒有些刺目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李粟心中警觉大震,手中的长棍当即变换方位,横挡劈来的那一剑。
铛!
霎时间铁棍嗡鸣,长剑鸣动,李粟朝来人看去,却见一个身着蓝色衣袍的年轻道人,他也在看着自己,眯眯眼中还颇为意外。
“宗师?这样的天资,倒是不错!”年轻道人由衷的夸赞了一句。
而且,能够在战场这煞气冲天之地,被压制实力之后还能顶着箭雨落石和滚油冲上城墙来,此人的轻功和拳脚功夫都极为高深。
尘世里有这样的人,实在太过罕见了,但此时是并州叛军攻城,能够遇见也属意料之中,天下之大,总会冒出来一些个天才的。
就譬如那个此时躲在院子里不出来,明明武功高强,却不想出力,还蛊惑师姐,命自己来城墙看着的顾川!
敬玄心情不是特别美妙,他本来和师姐找顾川问一些问题的,哪知还没有见到那家伙,就遇到了叛军攻城,师姐便让他来城墙上看看。
师姐不会有这样的念头,肯定是那个顾川在此之前就已经说过什么。
看着眼前的李粟,思维活跃的敬玄脸色一下就变得不好看了,手中长剑当即挥舞,招招致命的朝李粟杀去!
李粟当下心惊,没想到肃关城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,自从叛乱以来,他就没有遇到过能和自己打的人,除了两位叔叔!
那些个城池的守将,往往都不是他的对手,李粟已经杀过好几个自诩身手不凡的将军了!
但眼前这道士,竟然能够在武艺上压制自己,关键是力气居然也和自己相当!
“好!我李粟手下不杀无名之辈,你且报上名来!”一棍子将敬玄逼退,李粟大喝一声,浑身都开始火热,双目中满是兴奋!
那是遇到强敌的反应,他太喜欢这样旗鼓相当的战斗了,这样才有意思啊,全是待宰的牛羊有什么好的?
“贫道敬玄!”敬玄淡淡道,并不忌讳别人知道他的名讳。
“敬玄?好!”李粟握紧手中长棍,一眨眼欺身上前,霎时棍影重重:“今天爷爷就杀了你这臭道士祭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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